每日好诗
体内有铁
他们说,人体的铁,可以打一枚钉子
上了年纪,越来越觉得骨头刚硬
腰和膝盖不为任何人弯曲
胸脯挺起来时,心,越来越硬
我怀疑,五脏六腑还在炼铁
不少了,我身上的铁,足够打两枚钉子
我要找一位出色的铁匠
付给他双倍工钱
完工后,我想把一枚钉子钉在人间
让它替我守住平生的尖锐
另一枚,留下来,替我
展开剩余87%钉一块板
黑
我的黑,是小黑
把小黑放进大黑,无边无际的黑蔓延开来
世界由此闭上眼睛
我痛恨纯粹的黑,那些
没有层次的黑,让世界窒息而亡
我力图保持白,至少保持低调的灰
老鹰俯冲
校门口摆放一排石墩,铁链相连
手拉手,护卫着幼小的生命
放学前,等待接孩子的大爷们蹲在石墩上
就像蹲伏在岩石上的鹰
目光搜寻着目标,随时准备俯冲
我想给秋天接一场风
秋已高,气未爽
夏日的高热,获得长长的宽限期
银杏叶等待一夜风来
蝉超劳过度,终止了鸣叫
花草都在静待
一场风酝酿在遥远的海上
需要蝴蝶的翅膀,催动它的脚步
我还没有给秋天接一场风
秋天在时间的缝隙中低调徘徊
本该属于这个季节的金黄和成熟
只欠一场风的典礼
我想给秋天接一场风
用我的双手和双足,替秋天
散布凉爽的信息
让天下所有等待中的事物,各自安好
该来的,迟早会来
剃须记
每天剃一遍,每天都在长
最早是黄茬
后来是黑茬
现在,早已变成白茬了
男人的胡须,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春天的韭菜一样,越割越旺
器官衰竭了,胡须仍在生长
叔叔去世后,我们给他刮了脸
七日下葬时,我赫然看到
那张清瘦而灰白的脸上,密布着
三分长的银须
那根横叉
记忆中,这棵树一直病病歪歪
扭曲、开裂、干枯,极像村里那些老人
当年砍下一根旁枝的斧头
朽了斧把、锈了斧刃
斧头的主人,埋在树下,早已被根系吸收
这棵树,长得比从前壮了点
这是一棵榆树,从树叶、榆钱到树皮
填补过饥民的空锅
它的一根横叉,碗口粗,离地一人多高
陈家寡妇最先看中,然后是多娃她爸
他们先后在横叉上得到解脱
老榆树就在我家老屋的斜上方
夜晚,有时会听到折断声
我知道,那声音多数来自于树枝
也有来自于颈项
后海断想
黄叶如金箔,修炼悬浮术
几个朝代过去了,水终于恢复清澈
水中有鱼,吐纳四季沉浮
投喂者,有皇族遗老,脸上挂着前朝的惬意
风起时,水生动起来
云团涌向东岸
消失在红墙绿瓦之左
岸柳和堤坝都呈等待之势
云加快移动速度
我像一个窃听者,仔细过滤短波频率
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就要披露
一生
蒲公英的种子起飞了
昨夜刮的是南风,踪迹尚且可循
而青春不再回来
光秃秃的花托上,生长着露珠
好像一颗果实
晨光一照,中年也就过去了
再过一阵,蒲公英的花托,会接住雪花
就像青春一样,毛绒绒的
时令却已进入晚年
喜欢后半夜的路口
喜欢后半夜,那些有红绿灯的路口
很长时间,没有车,也没有行人
我会站在斑马线的边上,静静地等候
等红灯变绿,再等绿灯变红
这时候,整个路口,所有的信号灯
都在猜测我的行止
而我,不急于通过
我甚至不为自己设定路线和目的地
只是来看望它们——这些忠于职守的灯光
它们那么认真,那么刻板
一遍遍地,只为我一个人读秒
这时候,夜露簌簌,星汉灿然
站得久了,眉梢凝结细密的水珠
内心因星空的照耀而泛起微光
这时候,人间一派寂静
只有那些灯光,闪闪烁烁,如同
几个忘了回家的孩子
专心致志地玩着石头剪刀布
与一只鸟的对视
玄凤鹦鹉能够长久地呆在站架上
不吃,不喝,不鸣,不动
它的华丽羽毛,在生长,也在脱落
对视,冻结时钟
人与鸟都已霜雪满面
我终归会赢
它耗去的时间,是我的五倍
而我,只以五分之一的时光,赢取它的春秋
同时也稀释了我的生命
这是一个人与一只鸟的竞赛
作为赢家,我却无比悲伤
而它已然化作一段朽木
羽毛渐次更替,眼底浓雾缭绕
我们同时听到了自然运行的巨大风声
它轻轻吞下
而我,则打了一个寒战
作者
马维驹,男,甘肃会宁人氏,居北京。中国作家协会、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写诗1000多首,部分作品发表于《诗刊》《诗歌月刊》《中国铁路文艺》《参花》《绿风》《星星》《诗选刊》等上百种刊物,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缝隙》《深雪》。
面朝大海,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读睡诗社创办于2015年11月16日,诗社以“为草根诗人发声”为使命,以弘扬“诗歌精神”为宗旨,即诗的真善美追求、诗的艺术创新、诗的精神愉悦,诗对生存生命的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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